火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它让你那么确切的知道它的存在,却又是不可捕捉的。
我最初对火发生兴趣时,一个丑陋的人正用手弄着一团火,他好像在玩儿。虽然我很不喜欢他的模样,还是在旁边看了好长时间,他手中的火对我太有吸引力了。他看到我,笑了起来,模样更加的难看;他问我要不要一个小火珠,我没有拒绝,那是我最初掌握的火。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交给我的火甚至不能点燃任何东西,只可以用来照亮和玩耍。当它在我指间晃动时,那么静谧,就这样一直照着我长大了。
我常常想起那个魔法师,但比我玩弄火珠的时间要少多了。我几乎不知道他的任何情况,除了这一点点火,我和他也没有任何联系。想久了他的脸也变得不是特别难看,而是有些胖的和蔼的样子透着亲切了。
没人会喜欢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但实际上几乎每个人都有懦弱的一面,就像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完全不怕黑,而承认自己怕黑的也没有几个。我很怕黑,可在别人面前我从不表露。幸运的是很久以来我就可以控制一点儿火,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如此,我会马上照亮我周围很小的一片地方。可是在茫茫的黑暗中,这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即使只是对我自己来说。我周围的这些明亮有时使我更加的害怕,却也使我进一步的去研究那古老的火术,我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把一切都照亮的。
慢慢我称得上一个法师了,我控制的火不仅能照亮,也可以让东西燃烧,我却很少那么做,除非我必须把谁吓跑或者点亮什么。
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有什么理想,一段时间以来我生活的唯一目的似乎成了搞清楚那个魔法师的身份和掌握火。可是前者无从入手,后者也渐渐的效果甚微了。我的脾气如果从前称不上古怪的话也因此变得很古怪了,我不愿和任何人接近,哪怕是仅仅一小会儿。我穿梭在各种阴影和黑暗中,似乎在探知那些我根本不理解的隐秘,而我自己根本不比任何人对这一切有更多的兴趣。时间很快的,起码我是这么觉得,让我习惯了孤独和回避,但我永远都不会习惯黑暗。
有时我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答案是不知道,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也许在我内心深处,我这样做的一个借口是流浪者的消息只能从流浪者的口中得知,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努力终于不至于全部浪费掉了。
我知道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我的目标可能来自一个传说,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几乎是孤身一人对抗无数的恶魔,最后与最终的恶魔合为了一体,于是相当长的时间内什么消息都没有了。这么简单。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我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思索和迷乱中,我失去了一切逻辑。
可是习惯使我继续生活着,正如所有的人一般。我梦魇般的对待在我身边徘徊的危险,它们却不敢进一步接近我。在这种状态中,我似乎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时间也似乎把我忘却了,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还听到一件事,在魔法师与恶魔消失之前或是之后,他们在其中战斗的地下宫殿完全毁在了大火中。这是我知道的一点火的消息。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清醒了一些,因为我又听到了他的消息,也是那个最恐怖的恶魔的消息。我追寻而去,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著。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遍又一遍的接近了目标,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开很远的距离。踩着恶魔的足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愤怒时时走进了我的身体,使我在面对各式各样的邪恶生物时能召唤出比以前强几倍的火。然而,能力的增长太微小了,我时常伤痕累累的落荒而逃。我在每个可以思考的间隙都在想提升我法力的方法,但几乎一无所获。后来我总觉得力量不肯眷顾我是因为我的冷漠,因为我就是那样。
在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日子,我又一次被追得筋疲力尽,慌乱中我进入了一座地下建筑,我竟然发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直到现在我也不敢仔细的想那一切,一个个不完全的赤裸裸的躯体被钉在桌子上、墙上或是能想到的任何地方,每一步也都有可能踩到一段肢体,没有踩到一定是踩到了已经干透或还未凝固的血上,甚至还可以看到或踩到一头秀发、光滑细嫩的皮肤和一段优美却嘎然而止的曲线。我不再逃窜而是大叫了起来,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就对我看不到的一切举起了我的魔杖,我想已经看到了火的真谛,古往今来它一直都存在,它是仇恨等强烈的感情到了极限后的爆发。我的火因此成了会爆炸出巨大破坏力的火球。难以计数的东西——我甚至都不愿称它们为东西——在我周围变成灰烬,惨呼怪叫混成一片,想到这比起它们残害的生灵来可能更难忍受我不禁发出狂笑,这笑声使得我周围的一切都在舞蹈。
我踏着灰烬返回地面时没有丝毫的疲倦,恐怕我再也不必逃窜了,我想,不管我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我要摧毁造成这一切的一切。
有时似乎是很偶然的,我们的生活一下子有了大改变,表面却看不出来,实际是一些有所谓无所谓的事情有意无意的促成了这一切,而到底是什么恐怕永远不会有谁知道。但又有什么关系?谁会在乎它们,在乎有什么意义,对每个人来说,改变的生活才是重要的,无论变得如何。
我顺理成章的做着一切,其实就是用火球消灭令人厌恶的东西,时间长了竟然发现我厌恶了这样的生活。要不是惨状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真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
战斗使火球的威力越来越大,虽然那些垃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壮,一切还是变得简单重复而毫无趣味——又会有什么趣味呢?有时数量实在多的可怕就和它们迂回一下,这时过分简单的神经总会使它们分离成几个小部分。这种情况多了后我怀疑它们怎么会干出那些事来,它们的词汇中根本不会有“残忍”或是“施暴”这样抽象的词,而最高的智商就和死人一样。偶尔可以遇到几个行尸走肉,生前也许是十分优秀的战士,这时就必须稍稍绷紧一下我的神经,可也不过如此,因为它也只有本能没有头脑了。我想这样的生活要持续下去很久的话,等到结束时我的头脑也会过度简单了。
我经过的地方零散的分布着一些村落或是城镇,许多英勇的战士保护它们暂时不受任何骚扰,在其中歇上几天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情,因为又可以看到完整的活生生的人了。
我踩着灰烬走进一个地方,很快就取得了人们的信任,也许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个人。这使我第一次尝到被信任的滋味。我尽我所能替他们缓解困境,可是也很有限。经常在我做完一件事后有人对我说“嘿,瞧这也许对你有用”,扔给我一件奇特的东西,也许是收藏很久了,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给了我。我只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身上多了一份祝福和希望。
这样的情况我遇到了许多许多次,他们的礼物很多都遗失或损坏掉了,可我还是不会缺少一切装备。慢慢我开始收集一些宝石、黄金和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礼物,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可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终于遇到了一次大麻烦,我和一个什么东西迂回了一天一夜,最后它被不知第几百个火球击倒了,我的皮肤也几乎成了碎片。挣扎着走了一段路后我昏了过去,醒来时面前出现了我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她是个铁匠。她告诉我关于一件古老神器的传说,如果可以找到它,就能打造出一件天神所用的盔甲。至于目前,她送给了我一件灰色的替代品,上面镶嵌着我收集的一些宝石。从她口中,我还知道了我杀死的那个“人”是这一地带最杰出的领袖,她流着热泪感谢我让死者的肉体得到了安息。
伤口愈合很快,我用的是能找到的最好的药物,人们对我毫不吝惜什么。我的魔杖也被一个术士用他收集的几滴邪恶的血液加入了一层诅咒,这会使被击中的东西承受更大的伤害。人们请求我到一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位老人的尸体,他曾经为这个地方做过许多不可替代的事情。我在人们的坚持下又多休息了几天,然后出发了。
没费什么力气我就到了那个地方,只有很少的一点阻碍,不过也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一个长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竟然学着我的样子发射火球,几乎烧着了我的头发。也许我估计错了,垃圾中也有些智慧。
好大的一片地方,乱七八糟的有一些石头,显不出丝毫艺术性。我细细搜索了整个区域,没有任何收获。我从没有研究过一种可以用来寻找的魔法,大概属于心灵感应一类的,现在才觉得可能有点儿用处。搜寻比战斗更损耗我的精力,很快我就累了,于是坐下来休息。怎么回事,我这么累!我已经彻头彻尾的习惯了战斗和奔波,除了受伤严重的时候我从未感觉到累,这是怎么了?我觉得附近一定有一种和我的魔力相反的能量。
我打起精神,并且把一块捡来的类似头骨的石头放在我的头发上,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反正情况因此就好了很多。我又开始搜索整个地区,最后的疑点集中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头上。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我发现有几块高大一些的似乎遥相呼应,但不知代表着什么。我在它们之间走来走去,像在解一道古老的迷题。
什么进展也没有,我无可奈何的用魔杖敲了其中一块一下,它竟然亮了起来。我又敲击其余几块,有的亮了有的没有反应。我想可能必须有一种顺序,于是不停的敲了起来。
终于都亮了。同时整个天空暗了下来,整个大地也暗了下来,只有它们是亮的。过了一会儿天空出现了一道亮光,又一道,地面上也有了反应,昆虫们在一闪一闪中消失,我身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我感到情况不对,马上跳得离那些石头远远的,刚刚离开一道闪电就劈了下来,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快走,这是我的唯一念头。我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到了逃跑上,我从未跑得如此快过,因为我从未感到过这样一种恐惧,对自己的弱小和其他的强大的恐惧。我记得地面抖动得越来越厉害,雷声就在我身后不断响起,我每跑一步都感到一种电击,慌乱中还摔了一下。人们如果看到我这种样子一定会有些失望,在他们眼中我是英勇无畏的,在他们面前我也表现出这种样子。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急速的奔跑加上紧张使我一下子坐到地上,好久不能起来。我发现自己一点儿没伤到时也不知该庆幸跑得快还是为胆小感到羞耻。我慢慢走回去,这次花了几十倍的时间。
那些石头已经不再明亮,天空和大地也恢复到应有的状态,唯一特别的是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漩涡,就在所有那些石头的中心处。它的样子使我想起了古老的时空门,据说有些高明的法师可以在任何地方召唤出可以瞬间到达另一处的时空门,不过好像应该是绿色的。
我盘算了好久该不该冒险进去一下,如果在以前我会很快做出决定的,可现在我感觉不应该只凭自己一时的想法了。
所有的忐忑在一瞬间就变成了自诩,果然是一道门。我到了一个充满了火的地方,长久以来对火的驾驭使我的身体已经像石棉一样耐热,那扑面而来的热量让我感到亲切。在我还想略微休息一下时,一大队垃圾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叫充满了我的耳朵,其中一个矮矮的东西身上发着金色的光——上一次看到这种光后我刚刚恢复过来。
我和它们兜着圈子,不时停下来扔几个大火球。慢慢我发现那个金色的东西虽然很结实,速度却很慢。于是在看不到它的时候我不再奔跑,而是尽快的消灭其余的东西。这一招很快就使局面成了我们两个的对决。我轰它几个火球,它快逼近时我转身跑开一段距离再拿火球轰它。终于在一次又要逼近我时它轰然倒地,而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胜利就被一阵寒气包围了,天哪,我几乎动不了,身体的每一块皮肤每一寸血管每一段肌肉仿佛都要被冻结。在我意识残存的刹那我向自己发射了一个火球,我感到自己飞了起来。
万幸我还能醒来,是被一阵灼痛唤醒的。我把自己轰进了火中。我挣扎着爬了出来,趴在地上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感到火的热量时我奇迹般的痊愈了。没有谁的身体可以在冰火交融后什么损伤都没有,而我就是没有,一点儿损伤都没有。我躺在地上想着原因,地面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在提醒自己该起来了第九十九次后,我终于站了起来,浑身懒懒的。我真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能战斗。我记起了最初的目的,就在这里慢慢找了起来。真奇怪这里是个村子,而火就这么燃烧着每一间屋子,似乎从来没有熄灭,也永远不会熄灭。更奇怪的是,我在一间屋子前面发现了吊起的一个笼子,笼子里面有一个完全正常的活生生的人。我放他出来,后来发现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具尸体。
有趣,多年后我又感到了有趣。接下来的事情也比较有趣,老人召唤出一个绿色的时空门,我们回到了我养伤的营地,于是整个营地都被我们变得有趣了。至于他为什么还活着,我想,或许是因为这本身也很有趣吧。
接下来我又在营地待了一段时间,在这里我变得爱叫爱笑还时不时蹦起来,简直又成了个孩子。大部分时间我和老人谈话,知道了十倍于我已经知道的事情。
比如,我知道了很久以前,那个丑丑的魔法师就用强大的火球和恶魔作战,击倒最后的恶魔时火的威力散溢了出来,再加上邪恶能量的作用,形成了老人被囚禁的那个奇怪的地方。我知道了很久以前可以通过阅读古老珍贵的书籍来迅速增长魔法能力,现在它们全毁在了大火中,偶尔能发现一两本,一定也残缺不全了。我知道了会有一些东西很少受火的影响,而且老人建议我不要只掌握单一的魔法,所以我决定今后研习一些另外的法术,比如吓着了我的闪电,嘻嘻!我还知道了现在邪恶的力量还被魔法师的残存意志封印着,而且还会有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对于最后这点,老人也只是预感,实际像我一样一无所知。
话题到这里时我感到了压力,也知道我必须快点儿启程了。接连的两次战斗使我觉出了自己力量的渺小,等到邪恶完全清醒或者某种不清楚的事情发生后,我是没有胜利的希望的。但我相信这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优秀的战士有能力做出反击,即使如此,凭着我已经感到的人们的意志和希望,我也一定不会和恶魔共存太长时间的。
我要走了,老人把召唤时空门的力量聚集在几个卷轴中送给我,并为我做了祝福。我走出了营地,回头再看时发现了他眼中的凄凉和一星泪花,然而他马上转过头去,没有再看我一眼。